十四难之世间有边与无边等--《阿含经》十四难有记无记之再议六
「世间有边、无边、有边无边、非有边非无边」等四个命题,与前述「世间常无常」相同,此命题探讨的对象亦是「我世间」与「器世间」二种。《长阿含经》卷诸沙门、婆罗门于本劫本见起论「我及世间有边无边」。彼沙门、婆罗门因此于本劫本见起论「我及世间有边无边」,于此四见中,齐是不过。70
此命题等同于现代宇宙论命题「宇宙有边际吗?」如果有边际,那么「宇宙的形状为何?」「什么是生命存在的范围?」如此等等衍生的命题。《杂阿含经》卷7: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何所有故?何所起?何所系着?何所见我?令诸众生作如是见、如是说:『色是我,余则虚名;无色是我,余则虚名;色非色是我,余则虚名;非色非无色是我,余则虚名。我有边,余则虚名;我无边,余则虚名;我有边无边,余则虚名;我非有边非无边,余则虚名;一想、种种想、多想、无量想,我一向乐、一向苦、若苦、乐、不苦不乐,余则虚名。』」71
讨论「我有边无边」,仍然讨论「我」的定义,是「以物质的色身作为我」,还是以「非物质的名身作为我」的种种命题;以物质或非物质作为我,则我有可能有边或者无边;或者以觉知心为我,觉知心有种种的情形,以一想、种种想、苦想、乐想等等作为我,可能有边际、可能无边际;若觉知心没有边际,那么觉知心相应的烦恼,则无有边际,则不可能断尽烦恼而解脱;如果有边际,什么是烦恼、苦的边际?如此等等衍生的命题,略归纳如下:
1、我世间与器世间的边际:从时间的面向,探讨有情我与器世间的边际。《长阿含经》卷14:
或有沙门、婆罗门以种种方便,入定意三昧。以三昧心观世间,谓「上方有边,四方无边」,彼作是言:「世间有边无边,此实余虚,所以者何?我以种种方便,入定意三昧。以三昧心观上方有边,四方无边。是故我知『世间有边无边,此实余虚』」,是为第三见。诸沙门、婆罗门因此于本劫本见起论「我及世间有边无边」,于此四见中,齐是不过。72
2、我的定义与边际:从有色身、无色身,有边际、无边际,加上觉知心为有想、无想的种种情形,产生种种的全等命题。《长阿含经》卷14:
诸有沙门、婆罗门作如是论、如是见,言「我此终后,生有色有想,此实余虚」,是为初见。诸沙门、婆罗门因此于末劫末见生想论,说世间有想,于十六见中,齐是不过。有言「我此终后,生无色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有色无色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非有色非无色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有边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无边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有边无边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非有边非无边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而一向有乐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而一向有苦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有乐有苦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不苦不乐有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有一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有若干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少想,此实余虚」;有言「我此终后,生有无量想,此实余虚」;是为十六见。诸有沙门、婆罗门于末劫末见,生想论,说世间有想,于此十六见中,齐是不过。唯佛能知,亦复如是。」73
3、苦乐烦恼的边际:探讨觉知心有边际、无边际,若是觉知心没有边际,那么觉知心相应的烦恼如何可能断尽?《杂阿含经》卷21:
(异婆罗门)复问:「尊者阿难!何所依而得断爱?」答言:「婆罗门!依于欲而断爱。」复问:「尊者阿难!岂非无边际?」答言:「婆罗门!非无边际。如是有边际,非无边际。」复问:「尊者阿难!云何有边际,非无边际?」74
由上述归纳的三种命题,知道此组命题有极多极广的全等命题。特别是第2类「我的定义与边际」是以世间众生的眼光来探讨「我」的定义;表示众生没有宿命通证量,没有亲身经验,纯粹猜测与想象所引生的错误见解,称为「末劫末见」。《杂阿含经》第264经(S22:96)提出对于「我」的不同定义:
尔时有异比丘于禅中思唯,作是念:「颇有色常、恒、不变易、正住耶?如是受、想、行、识,常、恒、不变易、正住耶?」是比丘晡时从禅起,往诣佛所,头面礼足,却住一面,白佛言:「世尊!我于禅中思唯,作是念:『颇有色常、恒、不变易、正住耶?如是受、想、行、识,常、恒、不变易、正住耶?』今白世尊,颇有色常、恒、不变易、正住耶?颇有受、想、行、识,常、恒、不变易、正住耶?」尔时世尊手执小土抟,告彼比丘言:「汝见我手中土抟不?」比丘白佛:「已见,世尊!」「比丘!如是少土,我不可得;若我可得者,则是常、恒、不变易、正住法。」75
经文前面叙述五蕴法都不可能是常、恒、不变易与正住;佛陀以手中的小土抟比喻异比丘所说的五蕴法,说明「如是少土,我不可得」,所以生灭变易、不可久住的五蕴法不可能是「我」。如果「我」是可以寻得的话,「我」一定是「常、恒、不变易、正住法」,也就是只有不生不灭法才能称作「我」。因此,「我」的定义,是依据不生不灭的如来藏而定义,也是如来藏的异名之一。但是如来藏是不自知有我的,是无我性的,因为如来藏是众生轮回生死的主体,故随顺众生的习性而将之称为「我」。因此,此组命题也是对于命题「如来藏真实存在」的探讨。《杂阿含经》第1307经(S2:26):
时彼赤马天子白佛言:「世尊!颇有能行过世界边,至不生、不老、不死处不?」佛告赤马:「无有能过世界边,至不生、不老、不死处者。」赤马天子白佛言:「奇哉世尊,善说斯义!如世尊说言:『无过世界边,至不生、不老、不死处者。』所以者何?世尊!我自忆宿命,名曰赤马,作外道仙人,得神通,离诸爱欲。我时作是念:『我有如是揵疾神足如健士夫,以利箭横射过多罗树影之顷,能登一须弥至一须弥,足蹑东海越至西海。』我时作是念:『我今成就如是揵疾神力,今日宁可求世界边。』作是念已,即便发行,唯除食、息、便利,减节睡眠,常行百岁,于彼命终,竟不能得过世界边,至不生、不老、不死之处。」佛告赤马:「我今但以一寻之身,说于世界,世界集、世界灭、世界灭道迹。赤马天子!何等为世间?谓五受阴。何等为五?色受阴、受受阴、想受阴、行受阴、识受阴,是名世间。何等为色集?谓当来有爱、贪、喜俱,彼彼染着,是名世间集。云何为世间灭?若彼当来有爱、贪、喜俱,彼彼染着无余断、舍、离、尽、无欲、灭、息没,是名世间灭。何等为世间灭道迹?谓八圣道:正见、正志、正语、正业、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是名世间灭道迹。赤马!了知世间,断世间,了知世间集,断世间集,了知世间灭,证世间灭,了知世间灭道迹,修彼灭道迹。赤马!若比丘于世间苦若知、若断,世间集若知、若断,世间灭若知、若证,世间灭道迹若知、若修。赤马!是名得世界边,度世间爱。」76
此经即是探讨「世界有边无边」的命题。赤马天子认为世界的边际是不生、不老、不死的处所,赤马天子运用神足通以极快的速度飞越世界想要到达不生、不老、不死的处所;这是人类自古即有的梦想,认为遥远之处可能有不死药,或者认为有天堂可以永生而快乐。佛陀说世界的边际不是运用神足通所能达到的,所以说没有边际。这是因为采用错误的方法,当然没有办法到达世间的边际。佛陀接着定义:世间就是指有情众生的五受阴,五受阴的世间灭尽,苦就灭尽,就是到达世界的边际,到达苦的边际。
前一组命题第4类创生苦的命题中,所引的经文说:「众生无始生死,长夜轮转,不知苦之本际。」生老病死是苦的现象,可是苦的现象是生灭而变化不停;人类舍寿五蕴灭尽是死,死后为何还会有下一世的出生,而又导致老病死?显然生老病死苦应有所依,才会无始生死,长夜轮转。因此苦的「本际」就是轮回的主体,也是如来藏的异名。《杂阿含经》第1307经探讨灭尽苦的世界边际,即是苦的本际,同样是探讨「如来藏真实存在」的全等命题。所以,此组命题与前组命题也是全等命题。同样探讨法界实相,以及法界实相对于解脱与梵行的意义。因此《杂阿含经》第1307经中的偈文:
未曾远游行,而得世界边;无得世界边,终不尽苦边。以是故牟尼能知世界边,善解世界边,诸梵行已立。于彼世界边,平等觉知者,是名贤圣行,度世间彼岸。77
对于「世间有边无边」的命题,在阿含经中有极多的探讨。因此对于「有自性的存有」命题,绝非存而不论的无知。经文也一再地说「牟尼能知世界边,善解世界边,诸梵行已立」;确定佛陀知道世界边际对于解脱与梵行的真正意涵,但不是一切外道凡夫之所能知。如同前组命题一样,《长阿含经》卷14记载着佛陀所知超越本劫本见的一切外道凡夫:
或有沙门、婆罗门有捷疾相智,善于观察。彼以捷疾观察智,以己智辩言:「我及世间非有边非无边,此实余虚」,是为第四见。诸沙门、婆罗门因此于本劫本见起论「我及世间有边无边,此实余虚」,于四见中,齐是不过。此是诸沙门、婆罗门于本劫本见起论「我及世间有边无边」,尽入四见中,齐是不过。唯佛能知此见处,如是持、如是执,亦知报应。如来所知又复过是,虽知不着,已不着则得寂灭,知受集灭、味过、出要,以平等观无余解脱,故名如来。是为余甚深微妙大法光明,使贤圣弟子真实平等赞叹如来。78
根据上述许多文献证据的证明,十四难并非绝对是无记;对于「有自性的存有」亦非存而不论而无知的。相反地,十四难的各组命题在阿含经中是极为广泛地被探讨,而且与解脱、梵行相互关联,因此是有记而且「所知又复过是」。《阿含经》文献证据证明佛陀与圣弟子对于此组命题有极多的探讨,而佛陀也有极具智慧的开示。这是所有学术研究者不应忽略的文献证据。
70《大正藏》册1,页91,上16-21。
71《大正藏》册2,页45,上16-24。
72《大正藏》册1,页91,中6-13。
73《大正藏》册1,页92,中18-下10。
74《大正藏》册2,页147,上18-23。
75《大正藏》册2,页67,下5-16。
76《大正藏》册2,页359,上13-中13。
77《大正藏》册2,页359,中14-19。
78《大正藏》册1,页91,中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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