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精神:第十一章 胜任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色
于危难时方显英雄本色,勇气与责任,玄奘挺身而出!
一个人只有为自己的事业、国家、民族感到自豪,才能赢得全世界的尊重;
是顶峰,也是刀刃,是圣僧,也是幌子--命运很无奈,而他选择了坦然;
人的一生总是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每一个角色都需要我们做到最好。
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结束南行游学的玄奘再次回到曾经生活过五年的那烂陀寺,并决定东归大唐,然而正是因为这一去,让玄奘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辩经论战中;
挑战那烂陀寺的人越来越多,玄奘的对手越来越强,辩经的规模越来越大,最后竟引出一场巨大的风波,使得他的回国计划再一次搁浅……
一位东土高僧,竟能让两位在当时印度最有权势的国王险些兵戎相见;
立下生死状,玄奘选择了义无反顾,没有人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
面对一场从头到尾的政治秀,玄奘选择了从容淡定……
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这一年玄奘四十一岁,离开曾经学习生活过的那烂陀寺已经五年,正在跟随印度另一位著名的学者胜军大师学习。中国人骨子里都有落叶归根的情结,玄奘也不例外,尤其人到中年,这种情绪就会变得越来越强烈,也促使玄奘下定决心准备东归。
这时,玄奘做了一个梦,在梦里,那烂陀寺一片荒芜,不但没有一个僧人,还成了一座庞大的牛圈!接着,玄奘又看见曾经出现在戒贤大师和自己梦里的金色文殊菩萨就站在自己曾经住过的四楼房间门口。文殊菩萨说,因为你身上还有业报,所以上不了楼,又指了指那烂陀寺的围墙外面。玄奘抬头望去,只见寺外火光冲天,一切全都化为灰烬。文殊菩萨又道,你应该回去了,十年后戒日王就要驾崩,印度将会陷入战乱,还会有很多恶人相互攻击,你要想明白啊!说完,文殊菩萨就不见了。
古人对梦的态度十分认真,不但要解梦,还会把梦境看成是对真实生活的预兆,所以玄奘醒来后就把这个梦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胜军大师。胜军并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
"三界无安,或当如是。既有斯告,任仁者自图焉。"
意思是:世界本来就是不安宁的,这些事情也许真的会发生。既然有了这样的告诫,我看你还是自己认真考虑一下吧。玄奘一贯相信梦境,而他的梦境往往又都很灵验(就在玄奘回国后不久,这个梦应验了,使臣王玄策不但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还书写了大唐外交史上的另一段传奇故事),所以他决定立刻动身回国,然后在途中再前往那烂陀寺,见母校和恩师最后一眼。
很快,玄奘拜别胜军大师,回到了那烂陀寺。事有凑巧,戒贤法师正准备给众人开课讲述《摄大乘论》、《唯识决择论》等佛经,一见玄奘回来,就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玄奘当然不好拒绝恩师的盛情,只好留下来为众人讲经。与此同时,有一个名叫狮子光的小乘高僧也在那烂陀寺讲经,讲得内容正好与《瑜伽师地论》相对,并且经常攻击大乘学说。身为校长的戒贤法师没有把狮子光赶出去,而是派自己最得意弟子--玄奘,在狮子光的讲坛旁边再开一门课,同时宣讲大乘教义。
两位教授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宣扬完全相反的两种学说,这是何等壮观的学术胜景。两人一边讲课,一边相互辩论,几天下来,狮子光无法自圆其说,被玄奘逼得节节败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原本聚集在狮子光讲坛前的学生们也觉得玄奘讲的有道理,纷纷改投玄奘门下。狮子光辩不过玄奘,又觉得很没面子,一气之下就离开了那烂陀寺,回到东印度,请自己的同学--月亮狮子法师前来助阵。
这位月亮狮子法师不像狮子光那样冲动,没有一上来就向玄奘挑战,而是先听了一节课。听完之后,月亮狮子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玄奘的对手,不但不敢再去挑战,还对玄奘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来一去,玄奘声望大涨,俨然成了那烂陀寺的"招牌"。
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就在玄奘讲完经书准备告别那烂陀寺和恩师戒贤法师时,又一个突发事件让他不得不再次延缓回国计划。这件事情还要从之前提到过的,与那烂陀寺关系十分密切的戒日王说起:
据记载,戒日王在那烂陀寺旁边建造了一座十丈多高的全铜佛塔,一下子成为全印度关注的焦点。有一次,戒日王经过一个名叫乌荼国的小国,那里的僧人都信奉小乘佛教,觉得大乘佛教华而不实,于是就对戒日王说,您能在那烂陀寺旁边专门为戒贤法师造一座塔,为什么不给我们也造一座?为了证明小乘学说才代表了真正的佛法,他们还向戒日王推荐了一位名叫般若毱多的灌顶师(灌顶师,就是给南印度国王行灌顶礼的高僧)。般若毱多是南印度三代帝王的灌顶师,他在小乘佛教中的地位和威望几乎可以与戒贤法师在大乘佛教相媲美,还著有一部专门用来攻击大乘学说的《破大乘论》。
戒日王与戒贤法师关系密切,在立场上也更倾向于大乘学说,否则也不会专门为那烂陀寺建造一座价值不菲的铜塔,于是就觉得这些小乘信徒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那些小乘僧人见戒日王不相信他们的话,就希望以一场辩经来分出高下。在当时的印度,为高僧学者提供论战的物质保障是每一位国王的职责和荣耀,所以戒日王很快写了一封信给戒贤法师,意思是让戒贤法师从那烂陀寺中挑选杰出弟子前去应战,教训一下那些诽谤大乘学说的小乘僧人。
戒贤法师看完信后,立即招集校委会全体成员开会讨论此事,最后推举出了四个有资格代表那烂陀寺前去辩经的人选。然而在接下来是面试中,除玄奘外的其余三人都慑于般若毱多的威名而不敢前往。
问题来了:作为全印度最高佛教学府,那烂陀寺没有理由拒绝对方的挑战,尤其这次辩经还是由戒日王所组织,如果不战,不仅仅那烂陀寺会名誉扫地,就连大乘佛教也会在印度抬不起头来。戒贤法师年纪是寺主,当然不可能亲自上阵,再加上他年纪大了,精力体力都不足以支持一场大规模的辩经。
这样一来,原先的四个人选就只剩下玄奘一人,那么校委会为什么没有直接派他前去呢?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没凑足戒日王要求的四人;二,玄奘不是印度人。
于危难时方显英雄本色,勇气与责任,让玄奘选择了挺身而出。
玄奘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身份和在那烂陀寺的资历,而是必须这么做,表现出了中国人骨子里的那种铮铮铁骨与不屈气节。当然,玄奘这么做也有他的理由:
一、玄奘对自己的佛学修为很有信心,对对方的小乘理论也很熟悉,觉得对方根本不存在获胜的可能性,自己完全有能力有把握击败他们;
二、玄奘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也给自己和那烂陀寺找好了退路--由于他不是印度人,因此即便辩经失败,那也是一个东土僧人输了,不会有损那烂陀寺的声望。也就是说,由玄奘代表那烂陀寺出战,赢了是那烂陀寺的光荣,输了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玄奘的勇气和顾虑周全让那烂陀寺校委会十分感动,就在他们全力准备应战之时,戒日王又派来一名使者,让那烂陀寺的四位高僧留寺待命,这场涉及全印度大乘与小乘佛教正统地位的辩经就此搁浅,但是麻烦并没有停止,一名顺世外道向那烂陀寺公然发起了挑战。
顺世外道是古印度九十六种外道中非常有名的一派。所谓"顺世",就是顺着世界行事,与佛教一样反对婆罗门教,同时也否认业报、轮回的存在,认为世界是物质的,崇尚肉体的解放与自然,有些类似于魏晋玄学的精神境界,在本质上与佛教背道而驰。这个顺世外道不但人来了,还把自己的观点写了成四十条论据,而且还开出了一个令人侧目的"赌注":
"若有难破一条者,我则斩首相谢。"
意思是说:如果有谁能驳倒我这四十条论据中的一条,我就砍下自己的头来致谢。然后把论据和条件贴在那烂陀寺的正门上,公然向整个那烂陀寺宣战。可见这个外道一上来就想用高昂的赌注来营造气势,震慑那烂陀寺,他也的确达到了目的,接连几天,那烂陀寺竟无一人出来应对。这正是这个顺世外道要的效果--一上来就亮出王牌,让对方左右顾虑无从出招。就在这时,我们的玄奘法师再一次站了出来,而且是用一种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来应对:
"谴房内净人出取其义毁破,以足蹉蹑。"
玄奘先是派伺候自己的那个净人出去把顺世外道贴在那烂陀寺正门上的四十条论据一把撕掉,然后才现身,用脚将撕下来的那些碎纸片狠狠践踏一番。玄奘这招"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又准又狠,不但在手段上不输给那个外道,而且在气势上也为那烂陀寺挣回了面子。被激怒了的外道当场就质问玄奘是什么人。玄奘大义凛然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摩诃耶那提婆奴!"
这就是玄奘的印度名字,意思是大乘天的奴仆,即包括戒贤法师在内的所有天神菩萨的仆人。一听见这个名字,外道就知道遇到了劲敌,可见他早就听说过玄奘的大名,也很清楚玄奘的实力,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打掉了半截,竟想抽身而退,不跟玄奘辩论了。
玄奘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公然挑衅的外道,于是把他叫进了那烂陀寺,还是要跟他辩--在玄奘眼里,侮辱那烂陀寺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还请来了戒贤法师和其它高僧为这次辩论作证。此消彼涨之下,玄奘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他没有按部就班的去批驳顺世外道的四十条论据,而是另辟蹊径,跳开四十条论据,从而避免了陷入混战、难分胜负的结果--如果那烂陀寺连一个外道都赢不了,显然也是输了。
玄奘首先攻击那些在外表上追求标新立异的外道,然后矛头一转,又从理论上发起攻击--我玄奘才不管你顺世外道是哪一种外道,既然所有的外道都在被否定之列,你一个小小的顺世外道当然也包括在内。
这种看似不合规矩的霸道逻辑,也是一种高超的辩论技巧。
辩论与战斗一样,最重要的就是气势,用气势来压倒、摧垮对手的信心、打乱其阵脚。
既畏于玄奘本人的名气,又在气势上被压倒的顺世外道很快败下阵来,被玄奘驳斥得哑口无言,不过他倒是个坦荡守信之人,认输之余,就打算依约把头砍下来。玄奘还是没有答应他--让他履行誓言,得胜方是那烂陀寺,出名的却还是这个顺世外道。玄奘不但要把他驳倒,还要让他彻底服气。所以玄奘没有要他的性命,只是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充当奴仆,以示惩戒。
与顺世外道的辩论在玄奘看来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插曲,真正的强敌还是那位小乘高僧般若毱多--在仔细阅读了他所撰写的《破大乘义》后,玄奘发现这的确是一部非常难解的经书。戒日王的命令随时都会到,如果连《破大乘义》都不难贯通,又如何去击败般若毱多?
当时那个被收为仆人的顺世外道就在玄奘房间里,心急如焚的玄奘就顺口问他有没有听说过《破大乘义》,谁知这个顺世外道不但听般若毱多讲过五遍,而且对这部经书相当精通。玄奘大喜过望,当即弟子拜师之礼请顺世外道为自己开讲《破大乘义》。顺世外道惶恐不已,觉得自己现在是奴仆,根本没有给主人讲经的资格。面的学术问题,玄奘又表现出了虚心务实的一面:
"此是他宗,我未曾见,汝但说无苦。"
意思是:这是别派的学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你只管说,不要顾虑太多。顺世外道想了想,道:
"若然,请至夜中,恐外人闻从奴学法,污尊名称。"
意思是:如果是这样,那就请等到半夜,以免别人知道您向一个奴仆学法,玷污了您的名声。可见这个顺世外道本性不坏,还能替玄奘着想。到了夜深人静时,顺世外道才把《破大乘义》完完整整的解释了一遍,不但解开了玄奘感到困惑的几处难点,还让玄奘找到了其间的不少破绽,进而拟订破解之法。
知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是知己。
玄奘觉得光有思想上的准备还不够,还需要有理论支持,于是就针对《破大乘义》写了一部《破恶见论》,篇幅是《破大乘义》的两倍多,并且得到了戒贤法师等那烂陀寺高僧们的一致称赞。当然,玄奘没有忘记那个从"挑衅者"变成"有功之臣"的顺世外道,于是就把他放了。重归自由的顺世外道又喜又惊,叩拜完玄奘后就离开那烂陀寺返回南印度。不过玄奘这一放,竟放出一堆大麻烦来,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我们回头再说。
准备完这一切后,玄奘觉得凭那烂陀寺高僧们的实力和《破恶见论》,即使没有他,那烂陀寺也已稳操胜券,所以再次决定回国。就在这时,玄奘的朋友,一个名叫伐阇罗的露形外道前来探望他。此人擅长算命,于是玄奘请他算上一卦。伐阇罗算完之后告诉玄奘,留在印度是最好的选择,回国也能顺利到达,但是会遭遇波折;至于玄奘的寿命,却只剩下十年,当然,如果上天眷顾,也许可以活得更长。
不过玄奘还有别的心事--在目睹了佛教在印度的衰落后,"取经"在玄奘看来不仅是一种学习交流,更是保护佛典传承的必须,所以他边走边抄经,十几年来慢慢积累了数量庞大的经文和佛像,这些东西运回国才是他真正担心的,所以又把这个担心告诉了伐阇罗。伐阇罗让他不用担心,戒日王和鸠摩罗王都会派人送他回国。对于这两位君王,玄奘都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他们又怎么会帮助自己呢?伐阇罗又告诉玄奘,鸠摩罗王已经派人来请您了,两三天就到,见到了鸠摩罗王,很快也能见到戒日王。
说完这些,伐阇罗就走了,玄奘也开始着手准备各项回国事宜。由于玄奘学问大、品行好、声望高,而且为那烂陀寺立下大功,所以当他要回国的消息传开后,那烂陀寺的僧人们纷纷前来劝阻,在被玄奘婉言谢绝后,就前去恳求戒贤法师能够出面挽留。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