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慧宗杲禅师略传1
《佛祖纲目》卷三十七载云:
【宗杲,宁国奚氏子。母梦一僧黑颊隆鼻,神人卫之,造卧室。问所居,曰:“岳北。”觉而有娠。生时白光透屋,举邑称异。年十三,入乡校,叹曰:“读世间书,曷若究出世法?”崇宁三年,年十六,礼慧齐为师。先是院塑释迦佛像,有异人曰:“今日立像,后当出一导师,大兴宗教,照明浊世,去此一纪方生。若像有难,是人始至。”是年果有盗,穴像腹、取其藏,而杲适至。因名宗杲。】
《佛祖历代通载》卷二十载云:
【宣州宁国奚氏子,幼警敏,有英气。年十三始入乡校,一日与同窗戏谑,以砚投之,误中先生帽;偿金而去,乃曰:“读世书,曷若究出世法乎?”即诣东山惠云院出家。
先是元丰戊午,院塑释迦像;有异人丁生者,语寺僧曰:“立像一纪,当生一导师,大兴宗教。若像有难,是人方来。像毁,则是人亦有难。”崇宁甲申,有盗,穴像腹,取其所藏。师以是岁适至,事惠齐为师,明年落发受具,繇是智辩自将凌跨流辈。阅古云门录,恍若旧习。
闻老宿绍珵久依天衣怀公,亟往上谒,与闻雪窦奥旨。趋宝峰,湛堂准禅师见师风神爽迈,特加器重,使之执侍,指以入道快捷方式。师横机,无所让,准诃之曰:“汝未曾悟,病在意识领解,则为所知障。”时李彭商老,参道于准,师适有语曰:“道须神悟,妙在心空体之,不假于聪明。得之,顿超于闻见。”李叹赏曰:“何必读四库书,然后为学哉?”因此为方外交。准将入灭,师问:“孰可依从?”准以圆悟勤公语之。
已而重趼荆渚,谒无尽居士张公,请铭准塔;公道望倾天下,师登其门承颜接辞,绰有余裕;公称誉之,为名庵曰妙喜,字以昙晦。归宝峰,讫其事;复见无尽,从容问曰:“居士谓我禅何如?”公曰:“子禅逸格矣!”师曰:“宗杲实未自肯在。”公曰:“行见川勤可也。”于是佩服其言,放浪襄汉;会大阳微禅师,密授曹洞宗旨,寻游东都。宣和六年圆悟禅师被旨,都下天宁;师自庆曰:“天赐我得见此老,不孤湛堂、张公指南之意。”遂造天宁。及聆其升堂法要,迥异平日所闻,即倾心依附。
阅四旬,圆悟举:“僧问云门:‘如何是诸佛出身处?’门云:‘东山水上行。’若有人问,天宁只向道:‘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师于言下豁然顿悟,圆悟大喜,迁师择木堂,以古今差别因缘密加研练。一日,圆悟饭超然居士赵公;师预坐,忽忘举箸,圆悟顾师而语超然曰:“是子参得黄杨木禅也!”师既为所激,乘间扣曰:“闻和上尝问五祖话,不知记其答否?”圜悟曰:“向问:‘有句无句,如藤倚树。作么生?’五祖云:‘描也描不成,画也画不就。’又问:‘树倒藤枯时如何?’五祖云:‘相随来也。’”师廓然脱去,知见玄妙。圜悟深可之,使掌记室,著《临济正宗记》,俾焉分座,令接纳。繇是,以竹篦应机施设,电闪星飞,不容拟议,丛林浩然归重。右丞吕公舜徒,奏锡佛日之号。】
以上另据《佛祖纲目》卷三十七别载云:
【宗杲至京,馆于太宰府第后庵中。甲辰九月,克勤有天宁之命,杲自庆曰:“此老实天赐我也。”遂预往天宁以待,乃自惟曰:“当以九夏为期。其禅若不异诸方,妄以余为是,我则造《无禅论》去也!枉费精神,蹉跎岁月,不若弘一经一论、把本修行,庶他生后世,不失为佛法中人。”遂赎《清凉疏钞》一部,赍之天宁。及勤至,开法,杲日夕参扣。勤令看“僧问云门‘如何是诸佛出身处?’门云‘东山水上行’”语。杲凡呈四十九转语,勤皆不肯。一日升座,举云门语,云:“天宁即不然!若有人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但向他道:‘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杲闻豁然,去却碍膺之物,遂白勤。勤曰:“也不易!你到这个田地。可惜死了不能得活,不疑言句是为大病。不见道‘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须知有这个道理。”乃令杲居择木堂,为不厘务侍者。每举“有句无句如藤倚树”问之,杲才开口,便道不是。经半载,忽问勤曰:“闻和尚当时曾问五祖这话,不知五祖道甚么?”曰:“我问‘有句无句如藤倚树,意旨如何?’祖曰:‘描也描不成,画也画不就。’又问:‘树倒藤枯时如何?’祖曰:‘相随来也。’”杲乃抗声曰:“我会也!”勤遂举数淆讹因缘诘之,杲酬对无滞。勤曰:“今日方知吾不汝欺。”遂著《临济正宗记》付之曰:
“临济正宗自马师,黄檗阐大机大用。脱罗笼,出窠臼;虎骤龙驰星飞电激,卷舒擒纵、皆据本分绵绵的的。到兴化、风穴,唱愈高,机愈峻。西河弄师子,霜华奋金刚王,非深入阃奥,亲受印记,皆莫知端倪。徒自名邈,只益戏论。大抵负冲天气宇格外提持,不战屈人兵,杀人不贬眼,尚未仿佛其趋向;况移星换斗、转天轮、回地轴耶?是故示三玄三要、四料简、四主宾;金刚王宝剑,踞地师子,一喝不作一喝用;探竿影草,一喝分宾主,照用一时行。许多落索,多少学家抟量注解;殊不知我王库内无如是刀,弄将出来看底,只贬得眼,须是他上流契证验认。正按旁提,须还本分种草,岂假梯媒?只如宝寿开堂,三圣推出一僧,寿便打,圣云:‘你恁么为人,非独瞎却这僧眼,瞎却镇州一城人眼去在。’寿掷下拄杖,便归方丈。兴化见同参来,便喝;僧亦喝,化又喝,僧复喝;化云:‘你看这瞎汉。’僧拟议,直打出法堂。侍者问:‘有何相触忤?’化云:‘是他,也有权、也有实。我将手向伊面前横两遭,却不会,似此瞎汉,不打更待何时?’看他本色宗风,迥(逈)然殊绝;不贵作略,只钦他眼正。要扶荷正宗,提持宗眼,须是透顶透底、彻骨彻髓、不涉廉纤、迥然独脱,然后的的相承,可以起此大法幢,燃此大法炬,继他马祖、百丈、首山、杨岐,不为忝窃尔。”
虏人犯顺,欲名僧十数北去,师为所挟;会天竺密三藏,日与论义,密尤敬服。寻得自便,趋吴门虎丘;闻圆悟迁云居,欲往省觐;道金陵,待制韩公子苍与语,喜之,以书闻枢密徐公师川曰:“顷见妙喜辩惠出流辈,又能道诸公之事业,衮衮不倦,实僧中祀梓也。”抵云居,为众第一座;讥诃佛祖,辩搏无碍,圜悟亦让其雄。会世扰攘,入云居之西,结庵于古云门寺基,因以为名。阅二十年,辟地湖湘,转仰山,邂逅竹庵珪禅师,相与还云门,著颂古百余篇。
久之,游七闽,居海上洋屿。师悯诸方学者困于默照,作《辩邪正说》以救其弊。泉南给事江公,创庵小溪,延请师居,缁素笃于道者毕集;未半年,发明大事者数十人,鼎需、思岳、弥光、道谦、遵璞、悟本等皆在焉。一日,参政李公汉老,闻举庭柏话,有省,师可之;及公疾革,作偈寄弥光,有“深将法力荷云门”之句。师平居绝无应世意,圜悟在蜀闻之,嘱丞相张公德远曰:“杲首座不出,无可支临济法道者。”公寻还朝,适径山虚席,必欲致师;师幡然起赴,开法于临安府治,唱圜悟之道。说法竟,侍郎冯公济川问曰:“师尝言‘不作这虫豸’,今日为什么败阙?”师曰:“尽大地是个杲上座,尔作么生见?”公无语。
及居径山,四方佳衲子,靡然坌集,至一千七百;师无他约束,容其自律;发明己见,率常有之。上堂问答(具在本录)时,惠云院忘丁生之谶,毁释迦故像而新之,实绍兴辛酉、夏五月也!师于是月,坐与张厚善,著逢掖编置衡州;廖通直李绎,为结茅圃中。师既拘文(大慧禅师既被皇帝文书所拘系而不许度众),不与众俱,率令散处。花药开福伊山时,容其受道,门庭益峻;乃褒先德机缘,间与拈提;离为三帙,目曰《正法眼藏》。前参政李公大发,时居镡津,翰林汪公彦章税驾零陵,数通书问道;当轴者,滋不悦,移师梅州。其地荒僻瘴疠,药物不具;学徒百余,羸粮从之;阅六稔,毙者过半;师以道,处之怡然;由是居民向化,至绘师像,饮食必祀焉者有之。
乙亥冬,蒙恩北还。明年春,复僧伽黎;寻领朝命,住明州育王山。逾年有旨,改住径山,天下宿衲复集如初。时上潜藩,雅闻师名,遣内都监诣山,问佛法大意;师升堂,有偈云:“豁开顶门眼,照彻大千界;既为法中王,于法得自在。”乃作颂献曰:“大根大器大力量,荷担大事不寻常;一毛头上通消息,遍界明明不覆藏。”上嘉美久之。
建邸立,复遣内知客入山供养五百应真,请师说法,亲书“妙喜庵”大字,并制赞宠寄曰:“生灭不灭,常住不住;圆觉空明,随物现处。”师升堂,有偈曰:“十方法界至人口,法界所有即其舌;只凭此口与舌头,祝吾君寿无间歇。亿万斯年注福源,如海滉漾永不竭;师子窟内产狻猊,鸑鷟定出丹山穴。为瑞为祥遍九垓,草木昆虫皆欢悦。稽首不可思议事,喻如众星拱明月;故今宣扬妙伽陀,第一义中真实说。”
师春秋高,求解寺任;辛巳春得旨,退居院之明月堂;然弘法为人,老而不倦。上即位,特赐号大惠(慧)禅师。隆兴建元自恣前一夕(七月十四日晚上),有星殒于院之西,流光赫然,有声如雷。师示微疾,八月九日学徒问候,师勉以弘道,徐遣之曰:“吾翌日始行。”至五鼓,亲书遗奏。侍僧固请留颂,为写四句,掷笔就寝,湛然而逝。寿七十有五,塔全身于堂之后。】
语译如下:【宗杲禅师乃是宣州宁国奚氏人家所生的儿子,幼时警醒而敏锐,具有英明之气度。十三岁才入乡校中读书,有一天,因为同学常常戏谑他,他气不过,就以砚台投过去,结果却误中教学先生的帽子;家人前来补偿了金钱之后,宗杲就离开学堂而去,他就说:“读世间的书,难道可以比得上探究出世间法吗?”不久就去东山的惠云院出家了。
在这之前的元丰戊午年,惠云院雕塑了释迦牟尼佛圣像;当时有一位很奇特的人,名字叫作丁生,他向寺中的僧人说:“这佛像造成之后的第十二年,将会出生一位导师,将来会大大的复兴宗门与教门。如果这尊佛像有难的时候,这个人才会来到此寺。以后佛像被人损毁时,则这位导师也将会遭遇磨难。”崇宁甲申年,有窃盗挖坏佛像的腹部,窃取佛像腹中所藏的七宝。而大慧禅师正好在这一年来到,奉事惠齐法师为师父,第二年落发而受具足戒;因为受了具足戒,从此以后他的智能与辩才就自己流露出来而凌跨于一般说法的人了。他曾阅读古时云门禅师的语录,觉得似乎是往世早就曾经研习过的了。
又听说有一位说法很久的善知识绍珵法师的名号,他是依止天衣怀公法师学法很久的人,所以大慧禅师急著前往面谒,想要听闻他宣讲雪窦山的奥妙玄旨。后来又前趋宝峰山学法,宝峰山的住持是湛堂文准禅师,他看见大慧禅师风神爽迈,特别加以器重,命他执持侍者的职务,以便指授入道的快捷方式。大慧禅师面对湛堂文准禅师时,机锋横出,无所退让,文准禅师诃责他说:“你其实还没有悟入,你的禅病正是落在意识心境界上,以思惟领解的方法来领会、理解禅理,就会落在所知障中。”当时李彭商(李商老)这位老修行人正好参访禅道于文准禅师,大慧禅师刚好有这么一段话向他说:“佛道必须是亲自悟入,奥妙处就在于觉知心要否定掉,不可认定觉知心是真心,以这种知见来体究宗门禅,不可假借聪明思惟而得。像这样子得到悟入的话,就可以顿时超越于见闻觉知心之上了。”李商老听了就叹赏说:“从您的话看来,何必先读四库全书,然后才来治学呢?”从此以后,二人就成为方外之交了。文准禅师即将入灭了,大慧禅师请问说:“你走了以后,有谁可以让我依从修学呢?”文准禅师就以圆悟勤公的名号告诉他。
文准禅师舍寿以后,大慧禅师就穿著草鞋长途跋涉,在路上行乞饮食,终于来到四川,历经许多荆棘林和泥淖之苦,拜谒了被秦桧谮害罢黜的前宰相无尽居士张商英,请求张商英为师父文准禅师写塔铭。张公的法道名声很大,天下禅子没有不知道他的;大慧禅师亲登他的家门,为了师父的塔铭而奉承他的颜色、承接他的言辞,可是大慧禅师的口才其实是绰有余裕的;张公和他说话以后,很称誉他,就把他住的小庵命名为妙喜庵,又赐给他一个名号:昙晦。
大慧禅师求得张无尽居士给他师父的塔铭全文,又额外得到庵名题字以后,就回到宝峰山,办完了湛堂文准师父的后事;然后又为了道业而去重新再见张无尽居士,从容的问说:“居士!您看我学的禅怎么样?”张公说:“你的禅已经超越一般人的格局了!”大慧禅师却说道:“我宗杲其实还不曾肯定自己。”张无尽居士就说:“你可以去见四川的克勤禅师,大事就可以决定了。”大慧禅师于是心中记著他的话,就到襄汉之间四处游历,不管自己的身体,只想访求 克勤禅师;那时正好是大阳微禅师,在秘授曹洞宗旨之时,大慧就前往修学,尽得曹洞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