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喀巴《菩提道次第论》之平议
第三目 〈声闻地〉说止观二道同时修
《广论》386 页说:“然依慈尊无著等诸大教典及中观修次等,明显开示修定次地,定量诸论而观察之,此三摩地尚未能入小乘之道,何况大乘。〈声闻地〉说,即修根本第一静虑观粗静相诸世间道,皆依此定而引发故。外道诸仙由世间道,于无所有以下诸地能离欲者,皆须依此而趣上地。是故此定是内外道二所共同。”387 页又说:“无著菩萨于菩萨地及摄决择分集论〈声闻地〉中别分止观二中,若修止者,说由九心次第引发。此复于声闻地决择最广,然不许彼定,即是修毘钵舍那法。故诸论中离九住心,别说修毘钵舍那法,〈声闻地〉亦别说修观法故。如是中观修次及般若波罗蜜多教授论等,亦以九心为奢摩他道,别说毘钵舍那道。”《广论》文中提到小乘、大乘之道,但却看到宗喀巴对三乘佛法有何正确的了解,否则他就不会好乐双身修法,更何况是写专书终生倡导以及传授了。
简单来说,所谓小乘之道乃是依出世间道的智慧,修除我见与我执烦恼,证得解脱而入无余涅槃的解脱道;而大乘之道则是除了断我见、我执以外,更要觅得真心如来藏而出生根本无分别智,转依如来藏之真如体性来修佛菩提道。而外道诸仙却是以世间道的智慧,来修除欲界、色界乃至少分无色界的贪爱,而入上界。凡此种种皆须以三乘菩提止观或止观之随顺为基础,次第渐进方能成就,因此《解深密经》卷3 才会说:【复次善男子!一切声闻及如来等,所有世间及出世间一切善法,当知皆是此奢摩他、毘钵舍那所得之果。】1 是故,若暂不论二乘的解脱智慧及大乘的般若慧,而纯就禅定止观之法论之,止观之法可以说是通外道的,不能说是低于小乘或低于大乘;而经文中所说的止观之法自身,也不能让我们得解脱智慧或是大乘般若慧,而只是为了作为圆满修证三乘菩提的助缘之法而已。因为般若的实证或解脱智慧的实证,不一定与禅定的实证有绝对的关系。再者,不同种性之学人修学止观,其所修证的内容及其所得的功德受用皆不相同;外道以及未悟的声闻、缘觉的凡夫菩萨,所修的止观都只能算是世间法,已断我见的声闻、缘觉所修的止观是出世间法,已悟菩萨转依如来藏所修的止观则是世出世间法。宗喀巴以为〈声闻地〉所说修定次第唯是修证禅定的止观,所以他说外道诸仙依世间道而修,在无所有处以下诸定地中能够离欲者,皆须依初禅止观为根本来修而趣向上地,故说初禅为内道、外道共法。但是,禅定的修证并非如宗喀巴的呓想,欲修四禅八定者,虽然初禅地必须以厌恶淫触的离欲修证为基础,更是要次地增上而不能躐等;譬如二禅要以初禅为基础,三禅要以二禅为基础,乃至无所有处要以识无边处为基础,而不能含混笼统的说全都依初禅而趣上地。然于佛法中说的止观,是指经由观行思惟的过程而于法能心得决定,并不是只局限于世间禅定,所以说声闻、缘觉依断我见来说时,所修止观是不共外道的;〈菩萨地〉依悟后的菩萨来说时,所修止观则是不共内道的声闻、缘觉,更是不共外道的。
注1《大正藏》册16,页701,中25-28。
从上所引《广论》文中可知,宗喀巴对于止观之法的无知,已到极为严重的地步。宗喀巴始终认定奢摩他与毘鉢舍那是不相隶属的二法,其咎在于宗喀巴错解奢摩他是禅定而毘鉢舍那是般若的缘故,于是就说禅定只是修止而不修观,这一错则不可收拾。是故宗喀巴才会说:“此三摩地尚未能入小乘之道”。然而,禅定一名的真义并非单指四禅八定的意思,根本论说三摩地并非只有靠心一境性的“静”而已,还要有审正观察的“虑”在内;静是奢摩他,虑是毘鉢舍那,而三摩地也可说是奢摩他、毘鉢舍那之果,以三摩地谓已转依者心住一境故,也就是等持而住;是故止与观都是实证禅定的方法,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宗喀巴爱乐淫欲之法,本来无可厚非,因为他是凡夫;但不该把淫欲乐触境界妄行套上佛法名词而指称为佛法,因为与佛法的修证全然无关,并且是全面悖反佛法实证的义理与境界。宗喀巴又不肯如理深入研读诸大论典,如圣弥勒菩萨之《瑜伽师地论》及圣无著菩萨之《阿毘达磨集论》……等,常常断章取义、以篇概全,更以外道双身法冒充为佛法。明明诸大论都说要止观双运,才能成就三摩地,更无特别说毘鉢舍那外于奢摩他。
譬如〈声闻地〉就说:
正修行者,如如毘鉢舍那串习清净增上力故,增长广大,如是如是能生身心所有轻安;奢摩他品当知亦得增长广大,如如身心获得轻安,如是如是于其所缘心一境性转复增长。2
注2《大正藏》册30,《瑜伽师地论》卷31,页458,上3-7。
此意是说毘鉢舍那增长,奢摩他亦复如如增长。又说:
问:齐何当言奢摩他、毘鉢舍那二种和合平等俱转,由此说名双运转道?答:若有获得九相心住中第九相心住,谓三摩呬多。彼用如是圆满三摩地为所依止,于法观中修增上慧;彼于尔时由法观故,任运转道,无功用转,不由加行,毘鉢舍那清净鲜白,随奢摩他调柔摄受,如奢摩他道摄受而转。齐此名为奢摩他、毘鉢舍那二种和合平等俱转,由此名为奢摩他、毘鉢舍那双运转道。3
注3 同上注,中4-13。
此谓若获得奢摩他九种住心次地之第九相心住—即所谓的等持住心。此时不由加行、不由功用,心三摩地任运相续无散乱。此由圆满等至为基础,以毘鉢舍那于法作观行修增上慧,以毘鉢舍那如法作观行故,可以不须再加功用行,能任运而转,毘鉢舍那所作观行很清净、很明显,已经没有任何不熟悉、不明了的。这是由奢摩他道摄受毘鉢舍那道,二道和合平等运转。
《瑜伽师地论》卷 31 又说:
勤修瑜伽行者,为令其心弃背贪等一切垢秽,及令弃背染污忧恼,于可厌法深生厌离。为令趣向所有清净善品喜乐,于可欣法发生欣乐。于是行者,随于彼彼欲自安立,或奢摩他品,或毘鉢舍那品;即于彼彼能善亲附,能善和合,无转无动,随其所乐种种义中,如所信解皆能成办。4
注4 同上注,页459,中9-16。
此意是说,行者若要弃舍不善品、欣乐善品,必须安立于奢摩他、毘鉢舍那二品中;奢摩他、毘鉢舍那二品和合运作,无转无动,自然能成办。论文中前“彼彼”者谓所应欣乐、弃背之善、不善法,后“彼彼”者谓止、观二法。
《瑜伽师地论》卷 32 又说:
是瑜伽师,复应如是殷懃教诲于奢摩他初修业者,告言:“贤首!汝若如是精勤修习奢摩他道,如是方便摄受正念,正知俱行,有喜乐心,乃名善修奢摩他道。
若复串习诸过失故,不能于中深心喜乐,极大艰辛励力策发方现前者,还应速疾出无分别所缘境相,于有分别所缘境相系念在前。如先所取诸不净相,汝今复应作意思惟,先应用彼唯随相行毘鉢舍那。或观青瘀,或观脓烂,广说乃至观骨、观锁。”5
注5 同上注,页461,上25-中6。
大意是说,学者修学奢摩他无分别所缘影像,如果有困难时,则要速急改修毘鉢舍那有分别所缘影像,如观色身不净……等。
以上列举诸文所说双学奢摩他、毘鉢舍那,均取自圣弥勒菩萨造之《瑜伽师地论》中〈声闻地〉所说。而于〈声闻地〉及〈菩萨地〉中尚有甚多关于止观双运之开示,于此不再多举;此外《解深密经》中也说止观双运,诸佛菩萨均未说毘鉢舍那是般若,亦不外于毘鉢舍那而修奢摩他,没有像宗喀巴那样将止观割裂为各自二法的。只有假藏传佛教—密宗推崇依止的寂静论师所作之《般若波罗蜜多教授论》及莲花戒论师所作的《修次三编》,这种凡夫论师所造的谬论中,才会说毘鉢舍那就是般若,而将止与观割裂为二。
而且,止与观都是修证禅定或修证般若的方法,而禅定与般若都是修止、修观所得的果,宗喀巴对此完全不懂,竟然将方法与结果混同为一,真是荒谬。譬如制造汽车的方法,不等于依制车方法所制造出来的汽车,但是宗喀巴却说方法就是成品,这是很荒谬的说法。可是《广论》的学习者、弘传者,却都没有人能简择出来,千百年来就这样继续误导学密、学《广论》的众生,结果当然是学了一辈子以后,对于解脱道与佛菩提道的内容还是茫无所知的,真是悲哀。
《广论》387 页又说:“若谓〈声闻地〉所说者,虽有安乐明显,然无甚深无分别相,唯是寂止。若有无分别,即空三摩地;所言甚深无分别者,深义云何?为由观慧正见决定,次于其上无分别住耶?抑不思择无分别住耶?初者吾等亦许如此即是空三摩地。若汝许此,则应分别有无实性见解二类,若有彼见补特伽罗,次住见上修无分别,是修甚深空三摩地。若无彼见补特伽罗,唯不分别而修,则非修习甚深空性。”
这段文中宗喀巴是说:“如果有人说:‘依〈声闻地〉所说的虽然有安乐明显,但这只是寂止而已。’如果能一念不生地无分别而住,那就是空三昧;又所谓的甚深无分别义理为何?是由思维一切法生灭无常的观察慧而作决定,依此见解而安住于无分别的一念不生上呢?或是未经思择而就只是安住于一念不生呢?我们都知道前者也是空三昧。如果你也同意这样也是空三昧,那就应该同意无分别住有前述两种,如果以此种见解来修无分别,那就是在修甚深空三摩地。如果没有这样的知见,而只是修一念不生,那就不是修甚深空性。”
《广论》文中说“若谓”也就是说“如果你这样说”或“如果这样认为”,也就表示这段话是宗喀巴先自编、自导、自演这出“虚构的质疑”,然后再自己答覆这个假议题,欲显示自己“证量很高”,结果却是令人喷饭的戏论言语。被假藏传佛教者尊奉为大师级的宗喀巴,却将外道的无分别法“一念不生”之愚痴无明境界,当作是佛法所说依于本来无分别的“如来藏”实相之空三昧,而说出这种不称理之语。
宗喀巴说“安乐明显”是有两种不同前题的一念不生,一种是“有观慧的一念不生”,以为这样是“修甚深空三摩地”;另一种是“无观慧的一念不生”,说这样则“非修习甚深空性”也就是“唯是寂止”。但事实上,不论哪种的一念不生都是愚痴无明相,不但没有观察慧,更不会有般若慧;而《广论》中这些谬论言词,也是因为宗喀巴不懂佛法,胡乱解说套用佛法中的名相,所衍生出来的邪见邪说。学人应知,禅定之修习方法已包含止、观二法在内,不是单说止,一定是同时要修观的;因为不论是境界上的明显,或是解脱智慧的明显,都必须由观法才能了知。故宗喀巴说:“〈声闻地〉所说‘安乐明显’是唯修寂止”,根本就是提问错误,他还沾沾自喜地自问自答,明显是安乐于不如理作意的妄想中。再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宗喀巴又说:“住见上修无分别,是修甚深空三摩地。”宗喀巴所说的“甚深”是住见上修无分别,而“住见”仍是意识的观察慧,观察心住于一境也是意识的分别。一般来说,外道修行者(当然也包括喇嘛教行者)的认知是:“要让意识不起分别,只有意识在一念不生状态下,意识不起念就是无分别。”但是相对的,意识不起念就不能生起观察慧,也不能安住在见解上,因此宗喀巴所谓的“修甚深空三摩地”也就不能成立,故他所说的还是戏论一场。
宗喀巴说“若有无分别,即空三摩地”,宗喀巴既否认有阿赖耶识6,故其所说的无分别必定是指意识于五尘境界上不作分别,而不是说阿赖耶识在六尘境界上的无分别。但是,宗喀巴不知“分别”本来就是意识的自性,当意识处在知的状态时就已经分别完成了,所以意识永远会在境界上作分别,如果要使意识安住不动而不在五尘境界上作分别,只有在二禅以上等至位中才能不分别。即使是安住在无色界定中,虽不起妄念但此时意识已呈现痴呆状态,这种痴呆相绝不是你我所想要的三摩地,宗喀巴不知不证,才会将一念不生的“痴呆状态”认为是胜妙的三摩地。又譬如熟睡无梦时、闷绝时、正死位时、无想定或灭尽定中,都已经没有意识,当然也就无从分别境界了。
注6 案:本文于毘鉢舍那章中已辨正说明,此不赘述。
宗喀巴说无分别即是空三摩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凡夫就不必努力去修行了,只要熟睡了、闷绝了或寿终正寝了,自然就已得空三摩地,何必辛勤修行?所以宗喀巴的这个说法,于佛法正理上乃至世间逻辑上都是说不过去的。又或者意识不断灭,修一念不生,发起四空定,死后能生到无色界天,同样的也可证得宗喀巴所谓的“空三摩地”,但这其实是修学三乘菩提可能会遇到的禅定岔路,只是凡夫无明的境界。若往生无色界,再回首时已落后同侪好几万大劫的道业了,而且那也不是真的证得空三摩地,只是世间禅定境界罢了,与般若及解脱道的智慧都不相干。
宗喀巴还说:“住见上修无分别,是修甚深空三摩地;若无彼见补特伽罗,唯不分别而修,则非修习甚深空性。”宗喀巴是把空三摩地与空性划上等号,因为他不解空性真义的缘故。空三摩地不是法界实相的空性,乃是奢摩他、毘鉢舍那所缘影像,是意识安住定中的一境时,不攀缘五尘相的境界,与佛法空性的实证不同。当意识修奢摩他而缘于一境时,以观察慧来修,就是毘鉢舍那所缘有分别影像;缘奢摩他与毘鉢舍那“远离有情命者及养育者数取趣”得心一境性,这是修习智慧上的止观而不是定境的止观,如此才能说是修空三摩地。如下所举《瑜伽师地论》卷12 所说的“空性略有四”,这里所说的空性是空三摩地的体性,不是法界实相的空性;法界实相的空性不是修所得的,是本来已具足的,法界实相的空性也无所谓甚深、不甚深的差别,法界实相的空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故。只有实证法界实相空性后所生的智慧,才会有甚深或不甚深的差别。